夏日的蝉鸣裹着热浪扑进窗户时,我总爱趴在竹床上数房梁上的阳光斑驳。那时老宅天井里的青砖地泛着油亮的光,砖缝里冒出的三叶草被晒得发烫,踩上去能听见细碎的噗噗声。
记得最热闹的是暑假里的捉迷藏。我们总在葡萄架下分作两排,蝉蜕挂在架顶像悬着的奖牌。阿黄蹲在井台边当裁判,说数到三百还没人出声就输。我常躲进灶膛余烬未冷的柴堆,听着孩子们此起彼伏的"一百了""两百了",直到木门吱呀推开,沾着泥巴的裤脚和晒红的脚掌探出来。最淘气的是二狗,他总把草帽扣在井水里,等我们围过去才"扑通"跳下去,溅起的水花能湿透半张竹席。
秋分后田埂边的跳房子最是解暑。用树枝在泥地上画四角格子,我总爱把粉笔头甩得老高,看它在空中划出歪歪扭扭的弧线。隔壁王婶会往我们兜里塞凉白开,塑料瓶盖在掌心转三圈才递过来。有次我踩着"十"字格摔了个狗吃屎,膝盖蹭破的皮混着草屑,倒成了秋日里最鲜活的勋章。
除夕前夜偷摘枇杷的糗事现在想来仍忍俊不禁。我们翻过竹篱笆时惊动了树梢的麻雀,扑棱棱的振翅声惊动了看门大黄。它追着我们满院跑时,我攥着沾满果浆的竹篮摔进水缸,凉水和枇杷一起顺着发梢往下淌。母亲举着火把赶来,头发上还沾着灶膛的火星子。
最难忘是暴雨突袭的黄昏,我和小满蜷在谷仓观察蚂蚁搬家。雨水顺着草垛往下淌成银线,蚂蚁们扛着米粒在泥泞中排成细长的队。我们用树枝搭起临时凉棚,看豆大的雨点在油纸伞上绽开朵朵水花,蚂蚁们却在漏雨的缝隙里忙碌得更快了。
如今躺在城市公寓的飘窗上,空调外机嗡嗡作响,忽然怀念起那些被蝉鸣浸透的夏天。老宅的青苔已爬上砖缝,葡萄架变成了水泥护栏,但每当暮色漫过窗台,总能听见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,看见无数双沾满泥巴的小脚丫,在记忆的泥地上跳着永不褪色的格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