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的细雨落在图书馆的玻璃窗上，在林小满的素描本上洇开一片水痕。她第三次把速写本藏在《西方美术史》的封皮下时，终于听见身后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。

"这版《蒙娜丽莎》的临摹技法很特别。"清朗的男声带着雨水的凉意，"你用了伦勃朗的戏剧光，又混了维米尔的光影处理。"林小满慌忙把本子塞进书架缝隙，却撞上对方握着伞的手。男生指节分明的手背贴着她的手腕，雨滴顺着伞骨滑落，在两人交叠的阴影里凝成细小的珍珠。

这个叫程述的美术系高年级生从此成了她的"秘密读者"。每周三傍晚，当林小满的速写本准时出现在《文艺复兴艺术》书架第三层，程述总会带着沾着松节油味道的牛皮纸袋出现。里面装着现烤的栗子蛋糕，糖霜上印着梵高的星月夜，或者用金箔勾勒的莫奈睡莲。他说这些甜点必须趁热吃，否则艺术灵感就会像融化的蜡像般塌陷。

直到深秋的雕塑课，林小满在陶艺拉胚机前摔碎了程述送她的樱花形陶土。飞溅的碎屑中，她看见他眼里的惊痛像被揉碎的玉兰花瓣。"你明明说过喜欢素胚的粗粝感。"程述的声音混着雨声从身后传来，他正蹲在地上用铅笔头把碎陶片一片片拼回原形。林小满突然发现，这个总在图书馆角落临摹名画的男生，指腹的茧痕比任何素描都更接近艺术的温度。

圣诞夜的美术馆打工让他们有了更多交集。林小满负责引导观众参观，程述则躲在展厅角落临摹《戴珍珠耳环的少女》。当她在《夜巡》前讲解伦勃朗的明暗对比时，发现他的画板正在偷拍她的侧脸。两人在满墙的伦勃朗光影中相视而笑，程述突然用画笔尖戳了戳她鼻尖："你比任何伦勃朗的画作都更真实。"

矛盾在初雪降临的清晨爆发。程述的爷爷从纽约打来电话，说家族要 him 嫁给画廊老板的女儿。电话那头的雨声里，林小满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。当晚程述带着满身雪水回家，手里攥着两张飞往纽约的机票："爷爷说只要我拿到罗德岛设计学院的offer，婚约就取消。"

林小满在画室熬了三个通宵，把程述送的所有甜点摆成爱心形状。松节油的味道在画布上发酵成抽象的星空，她用丙烯颜料在《星空》复制品上添了只纸飞机。"这是我们的飞行轨迹。"她把画框塞进程述的行李箱时，发现画纸背面多了行小字："我愿做你笔下的永恒留白。"

纽约的初冬比江南冷得多。林小满在罗德岛设计学院的画室里等待，画架上堆满未完成的速写。直到平安夜收到程述寄来的明信片，背面是梵高写给提奥的信笺："我宁愿在永恒的沉默中燃烧，也不愿在喧嚣的掌声中灭亡。"她突然明白，有些艺术需要留白，就像爱情需要呼吸的间隙。

毕业典礼那天，程述穿着租来的西装站在画室门口。他手里握着的不是聘书，而是当年拼好的樱花陶片，每片都嵌着林小满送他的银杏叶书签。"爷爷把画廊给了叔叔，我选择留在中国。"程述的指尖抚过那些陶片，"你看，碎掉的樱花反而能开出新的形状。"

林小满的速写本在画架最上层微微颤动，最新一页是两架纸飞机的剪影，在春风里划出交错的弧线。雨后的樱花落在泛黄的纸页上，像时光写下的句读。